2008年8月23日星期六

除了中國,還有其他

奧運完了,可以鬆口氣。奧運不是不好看,但每項比賽,傳媒只介紹中國選手,就狹隘了。即使中國取銅牌,甚至啥獎牌都沒有,報道焦點都只是中國運動員。其他表現出色的運動員,我也想知道多一些呀,例如美國體操選手柳金,但篇幅少之又少,僅菲比斯是例外。古巴的羅伯絲,也可有較多篇幅介紹呀。古巴窮,為何有這個傑出運動員?他有沒有特別訓練計劃?沒有人追查。他出賽戴的是近視眼鏡還是特別鏡片?若是近視眼鏡,沒有不便嗎?孤陋寡聞,我沒見過跑手戴近視眼鏡上陣的。
我不是運動迷,以上問題完全是常人的疑問,可惜我在香港傳媒看不見相關報道。
《亞洲華爾街日報》道本屆女運動員增多,重點介紹了來自中東伊斯蘭國家的女運動員。這種報道,也不用奢望在本地傳媒找到。
對香港運動員的報道也很皮毛。因為奪牌機會微?太白鴿眼吧。陳敬然在風帆的表現,起初的排名很前(可惜沒有傳媒重點報道),後來才墮後,但我未見到有人問他發生了何事。容我大膽說一句,即使是體育記者,水平也麻麻。
這樣子煽動對共產中國的認同,夠了。
究竟是傳媒迎合政治,抑或港人對中國奪金真有那麼大的熱情?
據報中國為了在做東道的奧運取得最好的成績﹣﹣即是拿最多金牌,花了數十億元,那又是面子問題。這樣子拼了命拿金牌,下屆又怎樣?

2008年8月17日星期日

林燕妮.愛得起

林燕妮從前的風光,都是聽回來的,我們看見的,是她的弟弟妹妹因病去世,包括我最鍾愛的填詞人林振強,父親亦已不在,剩下母親。黃霑後,沒有愛人。報刊的專欄,一個一個沒有了。美人遲暮。即使她生活不愁,但六十歲,一個人,旁人眼裏,盡是落寞兩個字。她也坦承孤獨,不過應付得來。
我不是喜愛她或其文字,然而她確做了一些娛樂記者做不到的訪問,近來最聞名的是劉嘉玲談十多年前的不快事。訪問的文字不見得特別好(寫作與訪問是兩回事,作家不一定是好記者,反之亦然),只是能獲劉嘉玲信任,首次開腔,這反映了林燕妮有她的能耐,更惹我注意的是,訪問是替內地傳媒做的,是人家更懂得林的價值?林燕妮像找到更大的天地。很久沒看《壹周刊》,最近不經意翻開,方知道她有專欄,她的文字工作,彷彿有回點光采。看見一個曾經在高峰的人,滑落良久,如今憑能力得回多些尊重,終究替她高興。
她說,她可以愛得起,她談戀愛不是為了結婚,也可以同時間愛三個男人,因為每個人是不同的,既然她不是為了結婚,愛三個人也就沒什麼應該不應該。
然而,當她愛人,會否連對方會否以同樣的心回應,也都不在乎?若然她在乎,她只是不計較是否結婚。
有多少個女子愛人而不在乎對方是否疼愛、寵自己?
掏空了五臟六腑,自己感覺到,整個人只有一個殼,喉以下,全是空晃晃的。
香港女孩子找男伴,真的很困難吧,每周總有傳媒談這問題。卓韻芝寫道,當中有找一類人和找一個人的分別。前者是,心中以一個既定的類型為目標,後者是找一個心靈互通的人,沒有預設的模樣,猶如隨心旅行,看似瀟洒,實情更難。追求後者的人,是寂寞的。
眾女子慨嘆找男伴愈來愈難,會否現在更降低要求,只要找到一個尚可且還願結婚的人,就忙不迭地牢牢捉著?從前,對視結婚為目標的人,嗤之以鼻,如今明白人各有志。若以結婚為衡量愛又找到願和自己結婚的人,應祝福她。
不計較形式,更看重質的人,在這世代是更孤寂的。好好與孤獨相處。學懂不驚慌,就輕省。
呀,別忘掛電話給境況相近的朋友。互相扶持,就有力量了。

2008年8月10日星期日

中環人

何時中環人變為我們要服侍的對象?
要寫中環人愛看的東西。
要介紹中環人會去會吃的地方。
要知道中環人的話題。
連奧運,都要等特闢一個小欄說他們的感受。
中環人,真的高人一等嗎?
想故意抬槓,可以調侃:金鐘的、灣仔的,算不算數?還有,很多大公司搬離了中環,「流落」鰂魚涌,摩根士丹利好像遷去九龍站(其實是佐敦),他們還入流嗎?
中環的東西肯定較其他區貴,中環人的視野卻未必較其他區的人廣闊。跟在他們後面,只是人云亦云,應走在他們前面,教他們眼前一亮,才真箇有見地。

奧運開幕

光從美的角度來看,奧運開幕表演好看,不俗套,有驚喜。然而,看表演的取材,不禁嘆息。造字造紙戲曲書法太極....都是久遠的文化,現代的,沒佔上一項。共產黨/文革打倒的、破壞的,在中共最重視的一項臉子工程裏,擔演了最重要的角色,是多大的諷刺。

至今,仍有很多人弄不清愛國不等如愛共產黨或共產黨管治的中國,愈是愛、欣賞中國文化的人,愈因中共的所作所為而痛心。就談文字吧,充滿美感又能上溯數千年的中文,遭沒頭沒腦的簡體字取代。在牛津看見的漢英字典,漢字,竟是簡體字,中文變為詞句不通、空洞的符號。當政治與文化掛勾,光怪陸離的事就會發生。

鳥巢的建築師,很多人知道是設計Tate Modern那位,謝謝朋友寄來練乙錚的文章,方知道內裏有故事。加入了共產黨、後被打成右派的詩人艾青的兒子艾未未,是構思鳥巢的人。父親在政治運動受逼害,兒子卻替逼害父親的政權設計青史留名的建築。假若中共真的自我完善,為何不邀請艾未未出席開幕式?任憑煙花熣燦,都掩蓋不了政治先行的本質。


香港信報2008年8月9日

《艾青的靈魂從鳥巢飛出》 ----練乙錚

昨文無意中提到鄉土之愛,及後又想起更多的,且和京奧扯上一點關係,今天拉開來談。和筆者同輩、六、七十年代在海外參加學運的人,在思想左傾過程中,必定讀過戴望舒和艾青寫於抗日戰爭時期的兩首詩。戴詩:「我用殘損的手掌/摸索這廣大的土地/這一角已變成灰燼/那一角只是血和泥/這一片湖該是我的家鄉/春天,堤上繁花如錦障/嫩柳枝折斷有奇異的芬芳/我觸到荇藻和水的微涼/……」寫得極感人。戴真名夢鷗,望舒是筆名,取自屈原《離騷》:「前望舒使先驅兮,後飛廉使奔屬。」望舒,是月神;詩人名如其詩,都十分浪漫。此詩寫於一九四一年,當時他在香港工作,曾任《大公報》及《星島日報》文藝副刊編輯,後與艾青合編《頂點》;四一年底,戴被日本佔領軍以抗日罪投獄,在獄中作此詩。戴思想左傾,故詩之末尾歌頌延安:「因為只有那裏我們不像牲口一樣活/螻蟻一樣死……那裏,永恆的中國!」解放後他到了北京,五○年因病去世,共產黨待他不薄。

艾青原名蔣海澄,改姓換名有段故事。話說一九三三年,他寫下成名作《大堰河——我的保姆》,署名之際,寫下「⺾」字頭就寫不下去,因為蔣介石當時背叛了革命,詩人恥與他同姓,於是信手在「⺾」下面打了個「X」,再看,是「艾」字,於是取艾為姓,以海澄為「青」作名,便是艾青。抗戰時期,他寫了《我愛這土地》,以飛翔於祖國大地上的一隻鳥自喻,最後筆鋒一轉,寫出足以傳誦千古的兩句:「……為什麼我的眼裏常含淚水?/因為我對這土地愛得深沉。」艾青於一九二九年到巴黎勤工儉學,三二年在上海加入左翼美術家聯盟,四一年赴延安,四四年入黨,五七年劃右派,發放黑龍江勞改,文革之初,第二次被打倒,流放新疆石河子,工作是清潔公廁,一九七八年平反。六、七十年代海外學運人士讀他的詩而向左轉之際,他還在勞改當中。

艾青兩個兒子都搞美術,小兒子艾未未,就是設計京奧主場館——國家體育場(「鳥巢」)的藝術總顧問。艾未未一九五七年生,一歲便隨父親下放,十歲到新疆,和父親同住在地下土洞裏。七八年父親平反後進北京影院,與張藝謀、陳凱歌是同學;後赴美學習藝術,九三年回京。○二年夥同瑞士建築師行Herzog & de Meuron(HDM)參加國家體育場設計比賽,脫穎而出。「鳥巢」構思,據艾未未說,是和HDM「腦震盪」之後的產物。HDM本是一間小公司,二千年之時以設計倫敦現代美術館 Tate Modern 一炮而紅(該館由一廢置發電廠改建,專收藏一九○○年之後的藝術品);○五年重要作品是美國明尼蘇達大學Walker Art Center 新翼,現在是全美五大現代藝術館之一。「鳥巢」的設計很獨特,鋼造表皮就是支架,重四萬五千公噸,鋼枝總長三十六公里,可容八、九萬人,○三年動土興建,今年完成。不過,很可惜,昨晚的開幕式,中國奧委會沒有邀請艾未未出席,原因當然十分政治性。

艾未未由於小時候跟父親過了二十年下放生活,對一黨專政深惡痛絕,後來到美國生活、學習、工作的十二年裏,還「雜染」了民主自由思想(「鳥巢」的開敞設計,包含了對政治透明的隱喻)。故他回國之後搞的,都是最具顛覆性的前衛藝術,與七、八十年代的星星畫會「餘孽」關係密切,為之著書立說三大冊,對張藝謀等在他眼中早成為御用藝術家之輩嗤之以鼻。因此,他在體育館設計事上,藝術歸藝術,政治歸政治,幾年前,就開始對北京表示不滿,認為當局在取得奧運主辦權之後,在政治開放、改善人權等方面毫不力。早在去年八月,他已向外界公開聲明,不會參加京奧開幕式;本周(八月七日),更投書英國左派傳媒《衛報.論壇》,表達他此舉背後的政治含義。這篇文章,不見於他的私人網站,因為整個網站的內容最近忽然都打不開了(見www.aiweiwei.com),不過,卻還可以在他的新浪網博客上看到,中文版的標題是「開幕式」(內容略有不同,更「勁辣」),重要片段節錄如下:

「八月八日是普通的一天。這一天,世界聚在中國北京迎接奧運會。為了這一天的到來,中國人夢想了一百年。……

為了這塊土地上的這片陽光,中國經歷了漫長的災難、苦痛和屈辱,令人絕望的黑暗。

今天,讓我們回避分歧,忘卻異同,忘卻這個社會主義制度下的人民的共和國,建國近六十個春秋後,仍然沒有結束專制統治,沒有實現全民民主選舉;忘卻在這裏言論自由和媒體開放的代價比生命的價值更要奢侈。在一個無處不政治化的世界裏,今天人們說,必須反對政治化。記住這僅僅是一次短暫體育遊戲。與歷史和心智無關,與倫理和道德無關,甚至與人性無關。因為政治可以是『別有用心』的,且是『反華』的。

告別任何形式任何理由的歧視偏見,因為它狹隘愚昧,腐蝕人類歡樂向上的信念和尊嚴。

捍衛自由表達和交流的權利,唯有這樣才能避免戰爭與流血。

國家體育場的設計和建造,是奧林匹克公平競技精神的勝利,她告訴人們,自由是可能的,但是需要公正勇氣和力量。基於同樣原則,我遠離不誠實的慶典,因為我相信,選擇的自由是競技的前提,是我珍惜的權利。」(http://blog.sina.cn/s/blog_473f90ad0100aoiv.html)

面對此「鳥巢」的主構思者,北京的態度,還算克制,他至今還可以在北京工作、生活,和他父親艾青當年的遭遇相比,不可同日而語。這大概就是三十年來進步的一個側面罷。